1.
关于清晰地思考,在读维特根斯坦前,只意识到要诚实对待自己,所以更多地关注如何理解和控制自己的 ego,让自己不要膨胀;但读维特根斯坦后,才发现必须对所掌握的概念足够澄清,和前者同样重要 —— 甚至更重要。
因为我们思考的基石源自于各种概念的组合,所以概念本身是思考的基础。如果概念不清晰,即使是诚实对待自己,也像是在沙土上盖楼一样,谈何清晰地思考?
但多数时候我们不但用模糊的概念思考,甚至还和别人讨论乃至争执。就像 AI 会不会替代人类一样,许多人可以为此吵的不可开交,但却鲜少去看一下彼此口中的「AI」 到底是指什么,以什么样的方式,替代谁。
难怪维特根斯坦说:许多时候人与人的冲突,源自于对于概念的理解不同。
2.
虽然我们可以用模糊的概念讨论甚至思考,但世界是由事实构成的。
比如你可以表达「樱花散尽,吾将远行」,但实际上你看完樱花要走,那还是得打开 12306 买到动车票,然后准时准点到达车站,然后排队进站,找到自己的座位才行。悲春伤秋抵不过现实的毒打。
又比如,虽然某些时候自己侃侃而谈一些新概念,但实则若追问下去,自己未必真能理解其到底在说什么,但现实中鲜少有人追问。只不过许多时候我们会因为了解了这些概念而沾沾自喜,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或者掌握了什么厉害的东西,比如「二阶思维」「系统动力学」「知行合一」。
再比如,某些时候团队内部复盘时,会对一些合作者评价为「还可以」「有些粗糙」,但实际上并没有具体的事实能说明「还」是什么情况,「有些」到底是哪些,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花精力去记录和评估这些事情。
基于此视角来反思,不少时候学习/应用概念时,并未真正对其澄清,而是模糊地应用。究其原因,大致如下:
- 学艺术的惯性,认为留白是诗意,是美,是禅,言尽即丧失;•不愿意花时间搞清楚,因为大多数时候也无人歧义,凑合能用;•给自己留下解释权,如果出问题可以用来再阐述,逃避责任;
在这个时候就需要诚实了,因为只有自己才知道,是不想澄清,还是不能澄清。
3.
澄清概念是如何帮助我们更好地思考呢?维特根斯坦说:
我画一张图纸,不只是为了让别人懂得,而且也为了让自己明白这件事情。
对概念的澄清,就像是在绘制一张映射现实的图纸,能让自己清晰地了解对象的结构及和周边的关系;而理解这些结构和关系,则意味着能更好地应用这个概念;而当我们能应用这些概念时,我们必须掌握某一门技术。
比如只有理解视觉设计这门技术,才能理解「间距的韵律」到底是在说什么;只有理解写作这门技术,才能理解「奥德赛之旅」到底是在说什么。
所以语言并非仅指汉语、英语、法语、德语。而是他说的:理解一个句子就是说,理解一种语言。理解一种语言就是说,掌握一种技术。
从这个视角来看,之前对于「我的语言的界限,意味着世界的界限」的理解,过于肤浅和片面。
4.
那么何谓理解一个概念?
就像我们学习十进制,能根据机械的记忆从 1 写到 100021,也不能代表我们理解了十进制;而我们现在偶尔心算出错,也不能说我们不理解十进制。
所谓理解,是指我们在各种情况下,都会熟练运用这个概念。
用这个视角来看,自己掌握的许多概念都是字面意义上的清晰,但却不会在合适的场景熟练运用,比如到底什么是「价值投资」?如果不是像孟岩一样实盘了那么多年,亲自经历了几个周期,仅仅是看了几本巴菲特的书,投入了一点点让自己没有痛觉的资金,又怎敢轻易说理解这个概念?
那么我们如何向别人解释一个概念呢?
其实这一切不取决于你,而是取决于对方。如果听你解释的人不满意,解释就不成立。所以在维特根斯坦看来,哲学的任务应该是澄清概念,而不是寻求解释。
之前听朋友讲了一段和张小龙沟通的趣闻:SAAS 提供的一个价值在于提高效率,这基本上是业内共识。但小龙却问,到底提升的是什么效率?若是中小企业的,是否他们效率已经足够高,再提高反而是负优化?此时,该如何回答?
所以,澄清语言和概念,就是揭示他们在实际使用中的功能和作用。这个过程中如果深入解释,反而会导致更多混乱。
就像在《几何原本》中每一段证明最后所写的那样,「以上这便是所要的证明了」。
5.
大多数过于形而上的问题,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问题,根本不值得回答。所以在是、否之外,还有一个选择叫无意义,不必花费时间去琢磨。
比如,xx 的本质,xx 的核心,xx 的能量。
这一点和巴菲特的投资理念很像,即承认很多事情自己看不懂,也就是没有意义。确保自己说的,和知道的一样多。
从这个角度说,哲学必定是指导实践,而非脱离实践的形而上学。
6.
澄清概念,让我意识到,之前许多问题并非是出自「我」,而是对世界上的事实不够了解,造成的概念混乱。也让我意识到,许多问题根本没有意义,不必徒劳去追问。
就像别去追问人生的意义,因为意义在于使用。
自己理解陈嘉映这句话中的「干活」,便在于中年以后,对自己如何使用接下来的生命有了清晰地认识,所以就是去用一个又一个的实践来赋予生命意义,于是,「人生的意义」也就得以澄清。